指佛教之教相义理。教理,又作教义、宗义、宗旨、宗乘。即佛陀之教示或由教示显现出来之真理,经由理论、客观性之整理所呈现出之义理教说。广义而言,包括教判、教义二者;狭义而言,唯指教义。就佛教教理之发展情形,约可分为六部分,即:

(一)原始佛教教理:为其后大小乘根本教理之基础,即三法印(或四法印)、十二缘起、四谛,皆以“缘起说”为依准。缘起说为佛陀教法之代表,乃佛教与世界上其他宗教或古今任何哲学流派区别之根本特征。于原始佛教教理中,法印为缘起说之基础,十二缘起、四谛则为缘起说之一种型态。

四法印指“诸行无常,诸法无我,一切皆苦,涅槃寂静”,又除去“一切皆苦”,即成三法印。“诸行无常”、“诸法无我”系对现象及诸法之客观性观察。即就时间上而言,现象乃经常生灭变化之无常存在(诸行无常);于空间上、理论上而言,现象界之诸法必与他物相互关连和合,无一为孤立独存者(诸法无我)。如此对现象活动情形,作法则性之观察,即一般所谓之缘起说。缘起通常即以此二命题为基础而成立;而反过来说,通过缘起之观察,才能把握诸行之无常性、诸法之无我性。

对现象、诸法之价值观,有“一切皆苦”、“涅槃寂静”二法印。即于现实之凡夫轮回界中,充斥着不满、苦恼,而无法获得绝对之净福,故深感“一切皆苦”;反之,以脱离轮回之理想境地为绝对之净福者,称为“涅槃寂静”。此种对现实之苦与其原因理由,两者间之关系,作法则性之观照,即称为“流转缘起”;而说明理想状态以及达到之方法者,称为“还灭缘起”。对于“苦”在何种因素下发生、存在,佛陀举出十二项具体条件(流转缘起、顺观),称为“十二缘起”,更以还灭缘起、逆观来说明灭此条件即灭苦。四谛即苦、集、灭、道,其中最初之苦、集二谛系阐述现实之苦恼与产生苦恼之因素,以及两者间之关系(流转缘起);后之灭、道二谛则明示理想涅槃与达成目的之方法,及两者间之关系(还灭缘起)。上述四法印、十二缘起、四谛等三大教理之关系,如右表所示。

(二)部派佛教教理:原始佛教教理,于原始经典(阿含经)中并无组织或统一,故上述所示一贯性教理,系后来的祖师、学者从片段性之教示中加以综合而成者。将原始经典中所载各个教说加以说明解释,分析组织等学术性之研究,称为阿毗达磨之研究法。此研究法,至后世逐渐发展,及至佛教即将分裂成诸部派时,教理解释之歧异遂成为部派分裂原因之一。从而各部派以独自之教理组织与解释,制作独自之教理书,即称为“根本阿毗达磨”之论书。

初期之论书系原始经典之注解说明,或教理之组织整理,故与经典有密切关系;然至后期论书,与经典之关系逐渐薄弱,遂成立经典所无之阿毗达磨独特学说。在原始佛教时代,所有教理均系作为实践修行基础之理论,并无与实践无关之论说。然至部派佛教之后期论书,逐渐采用与实践无关之存在论为考察事物有、无、假、实之论究法,已不再侧重具有实践意义之教理。此外,部派佛教时代,于诸部派间所主张之种种教理学说,每每互相争论,各执异说。成为争论之问题者,例如佛陀论、涅槃论、因果论、心法论等皆是。

(三)初期大乘佛教教理:反对部派佛教流于形式上之学术性佛教,及其以无关于实践修行之存在论为重心之倾向,而提倡佛教回归本来之实践信仰。于革新主义者之间,兴起新的大乘佛教。大乘佛教相对于部派佛教之理想人格(即依四谛、八正道能成就之阿罗汉),而强调修持六波罗蜜可成就佛道之菩萨,故不仅认为部派佛教乃自利之小乘,又自认为自宗乃利他之大乘。此外,于修行阶段方面,新立十地之说,即菩萨依利他之誓愿、发菩提心,经由十地而成佛。盖所谓“利他行”,乃是力行布施为始之六波罗蜜。

大乘比部派更彻底阐明空、无我之教说。就理论上而言,此系由于排斥说一切有部之存在论,而从佛教原本之缘起立场强调空(无我)之教理。初期大乘佛教学说之集大成者龙树,于其“中论”一书中,彻底地阐述空之理论,成为以后大乘佛教之理论基础。空,就信仰实践而言,指空、无我之行;例如布施,为“三轮体空”之布施。就此观点而言,初期大乘,无论就理论或实践方面,可说颇能回归佛教本来之纯粹立场。然初期大乘佛教经典亦与原始佛教经典相同,缺乏教理之组织、整理。

(四)中期大乘佛教教理:于中期大乘佛教时期,初期大乘思想与之同时发展,而着重于学术、哲学性之研究。即除初期大乘思想外,另加入中期独特之新思想,并受部派佛教教理及外教哲学思想之影响。中期大乘之教理组织,大体而言,有下列三种:瑜伽唯识说、如来藏佛性说、前二者之综合说。

瑜伽唯识(瑜伽行派)之教理要目,约可分为唯识、二无我、三性、八识等。(1)唯识,系由承自原始佛教缘起说之初期大乘华严经中“三界虚妄,但是一心作”之说而开展者。谓一切生死轮回之现象以含有善恶意念之识为原因而起,故诸法之存立根据唯为一心之识,此外无他,故称唯识。唯识为无常变化,故相通于无我说。(2)二无我,指人无我、法无我。部派佛教中,如犊子部主张有人我、法我;另如说一切有部虽否定人我,然主张法我(法体恒有说)。中期大乘佛教为完全否定此等有我说,遂强调二无我之说,此系承续初期大乘“般若皆空”说而来者。(3)三性说,即:遍计所执性(分别性)、依他起性(依他性)、圆成实性(真实性)。于唯识学派中法相宗(有门唯识)、法性宗(空门唯识)之解释相异。三性不仅就唯识上之解释,亦可论及一切现象之存在。例如:1.依他起性,指物质、精神之所有现象非孤立独存,必依于时间性、空间性之原因理由等诸条件而成立存在;此可视为相当于原始佛教缘起法之诸行无常、诸法无我。2.遍计所执性,指凡夫执迷三界轮回之状态。可视为相当于原始佛教之一切皆苦、四谛中苦集二谛、流转缘起。凡夫依无明、渴爱等烦恼执着而行动造业之状态,可称为遍计所执之相。3.圆成实性,相反于遍计所执性,乃指脱离轮回为圣者之理想状态。可视为相当于原始佛教之涅槃寂静、四谛中灭道二谛、还灭缘起。亦即灭尽烦恼执着,成就空无所得、空无碍之状态。三性皆与缘起相关,亦皆属“无我”之教理。又为破除对三性之执着而说三无性,即相无性(遍计之境为虚妄无相)、生无性(依他诸法为缘生假有)、胜义无性(依前者而毕竟空)。此亦继承初期大乘之“般若皆空”说而来者。(4)八识,指原始佛教、部派佛教所说眼识乃至意识之六识,及始于瑜伽行派所说第七末那识、第八阿赖耶识。第七识为烦恼我执之根源。第八识包含具有认识判断、思惟等过去经验余力之种子,相当于原始佛教十二缘起中含有无明、行等之识;又相当于部派佛教所说具有善恶业余力之轮回主体之根本识、有分识、一味蕴、穷生死蕴等。中期大乘承袭上述说法,而有更进一步之发展。盖中期大乘所谓之八识说,系以第八阿赖耶识为中心,而说明轮回流转之运行、如何脱离轮回到达理想之涅槃,及如何转依有漏诸识成为无漏四智,用以阐释流转缘起、还灭缘起之运作。

如上所述,瑜伽行派之教理,其根本立场乃基于初期大乘之“般若皆空”说,并受部派佛教说一切有部、经量部等上座部系之教相所影响。瑜伽行派被称为法相宗,系以其从“相”(现象)方面为中心加以考察存在之故。与之相对者,如来藏系及综合说,乃从诸法之本性真如方面考察存在,故亦称法性宗。法性宗之如来藏、佛性说,系承袭部派佛教大众部系之“心性本净”说,加以改善发扬而成者。若从中期大乘佛教与部派佛教之关系而言,可知法相宗系受上座部系之影响,法性宗则受大众部系思想之影响。概言之,如来藏系之学说,与其说是考察心变化之现象方面,不如说乃就悟证成佛之可能性与理想状态,来探讨永不变之心,即如来藏性、佛性。

融合阿赖耶识说(法相)及如来藏说(法性),即为中期大乘佛教之第三类型综合说,以大乘起信论之教理为其代表性旨义。此一综合说,于印度似乎不太流传,梵语原典中几乎不存。大乘起信论于一心之上,又立心生灭、心真如,若配当于三性说,则“一心”相当于有染净变化可能性之依他起性,“心生灭”相当于依虚妄分别而起之遍计所执性,“心真如”则相当于离妄分别而清净之圆成实性。

中期大乘时代之后半时期亦倡导中观学说,如唯识之分为有相唯识、无相唯识,中观学派亦分为近似唯识说之自立派(梵 Svātantrika),及指摘对方过误、论破所有立论之破邪派(梵 Prāsavgika),然却未形成如瑜伽行派之完备教理与组织。

于中期大乘佛教时代,不仅展开大乘中种种教理学说,与此同时者,小乘部派说一切有部(毗婆沙师)、经量部(经部师)之教理学说,自前一时代以来即极为兴盛。如说一切有部系出现世亲之俱舍论;经量部系则以成实论为代表论书,该书受大乘佛教之影响甚深,内容主要是从经量部之立场来驳斥说一切有部之教说。

(五)后期大乘佛教教理:中期大乘佛教为对抗当时兴盛之外教哲学思想,不得不整理与实践无关之单方面知识、理论性问题。例如成立作为认识判断等知识标准之“量”,为论证自说之真实、破斥他说,于佛教亦盛行研习因明学,甚而发展出超越外教之独特学说。然因明学与信仰、实践无关,且若就本来之立场而言,将佛教教理哲学化、专门化,则不免流于空泛、抽象、无关宏旨之倾向,久之形成教理发展之危机与堕落。为调整此一危机,与复归佛教为宗教信仰之本来立场,乃有代表后期大乘之密教兴起。

密教之教理,一方面受当时流行之象征主义怛特罗文学所影响,以平易之象征意义显示佛教深远之哲学理论,另一方面又极为着重信仰实践。密教之理论层面称为教相,系利用昔有之学说,以象征方式说明从“发菩提心”至“成佛”之修行阶段,使易于达成理想。成就理想之一般性方法,为三密加持:身密结印契,口密诵真言(陀罗尼),意密观佛菩萨及其种子。其根本教理,乃在以菩提心为因,以大悲为根,以方便为究竟,此即“即事而真、当相即道”之说。

(六)中国及日本佛教教理:以上所介绍之印度大小乘佛教皆曾传来我国,于我国成为毗昙宗、成实宗、地论宗、摄论宗、天台宗、三论宗、法相宗、俱舍宗、华严宗、密教等宗派之教理,而大为隆盛,比在印度更有超越性之发展。后传入日本,如日本天台宗、真言宗、真宗、日莲宗等,皆以日本独特之教理展现之。(参阅“原始佛教”4061、“部派佛教”4814) p268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