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曰:“日本禅林,祈祷及盂兰盆会等,雕纸如钱形,数十相连,与绘马、《心经》共之,挂之堂柱。会毕,则设铜钵,就内点火焚化之,所以飨鬼神也。或以锡箔、鍮箔。妆纸为银钱、金钱,则滋殷重也。”

《顺和名类聚》云:“纸钱,俗云加美势迩。一云势迩加太。《新乐府》云:‘神之来兮风飘飘,纸钱动兮锦伞摇。’”

《释门正统》云:“今之施食,亦施财者。《事祖广记》云:‘寓钱,今楮镪也。’《唐?王玙传》云:‘玄宗时,玙为祠祭使,专以祠解中帝意,有所禳祓,大抵类巫觋。汉以来,葬者皆有瘗钱,后世俚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,至是玙乃用之。’则是丧祭之焚纸钱,起于汉世之瘗钱也。其祷神而用寓钱,则自王玙始耳。今巫家有焚羹禳谢之事,亦自此也。”

忠曰:“所援〈王玙传〉,即《新唐书》也。”

《佛祖统纪》云:“唐以前无纸钱为用者,自王玙盛行此法。于是冥中藏积缗镪、金银、缯彩,与世间所用无少异。由心法之能变造故,天府冥关亦随人心而转。世有用纸镪寄库者,有鬼神用纸镪入人间买物者,有见泰山堆积蜡钱无用,云人间化财用油炷度火为汗者,此等显验不一。心生则种种法生,不特纸钱一法而已也。”

大慧为卢时用普说云:“宣律师问韦驮天神:‘世人奉鬼神以纸钱,还可用否?’曰:‘用矣。’盖古时无纸钱,汉魏已前多埋钱,冥冥之中亦能享受。唐高宗已后方有纸钱,后来有智之人去藏教中搜出化财雨宝真言,使人持诵,能令一财变无量财。”

已下录焚纸钱法。

《茅亭客话》云:“孙处士,名知微,字太古,眉州彭山人也。因师益部攻水墨僧令宗,俗姓丘氏。导江县有一女巫,知微尝问其鬼神形状,欲资其画。女巫曰:‘今见有王三郎在冥中,足知鬼神之事,处士请自问之。’知微曰:‘敢问三郎鬼神形状。’俄有应者云云。知微曰:‘今欲酬君,君欲希我何物?’应者曰:‘望君济我资镪数百千贯。’知微辞之。应者曰:‘所求者,非世间铜钱为者,乃楮货尔。’知微乃许之。应者曰:‘烧时慎勿使着地,可以薪草荐藉之,向一处以火爇,不得搅剔,其钱则不破碎,一一可达也。’遂依教燔纸钱数百千贯。噫!昔汉世以前,未知幽冥以何为赂遗之物尔。”

已下录焚纸钱自唐时。

《旧唐书?王玙传》云:“王玙少习礼学,博求祠祭仪注以干。时开元末,玄宗方尊道术,靡神不宗。玙抗疏引古今祀典,请置春坛祀青帝于国东郊。玄宗甚然之,因迁太常博士侍御史充祠祭使,玙专以祀事希幸。每行祠祷,或焚纸钱祷祈福祐,近于巫觋,由是过承恩遇。肃宗即位,累迁太常卿,以祠祷每多赐赉。”

《新唐书?王玙传》云:“王玙者,方庆六世孙,少为礼家学。玄宗在位久,推崇老子道,好神仙事,广修祠祭,靡神不祈。玙上言请筑坛东郊祀青帝,天子入其言,擢太常博士侍御史为祠祭使,玙专以祠解中帝意,有所禳祓,大抵类巫觋。汉以来,葬丧皆有瘗钱,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,至是玙乃用之。肃宗立,累迁太常卿,又以祠祷见宠。”

已下证鬼用纸钱事。

唐唐临《冥报记》云:“永徽二年六月九日,尚书都官令史王璹暴病死。经二日而苏,自言:初死时,见四人来至其所,云:‘官府追汝云云。’大官谓璹曰:‘汝无罪,放去。’璹拜辞云云。见向所讯璹之吏从门出来谓璹曰:‘君尚能待我甚善,可乞我千钱。’璹不应,内自思曰:‘吾无罪,官放我来,何为有贿吏乎?’吏即谓曰:‘君不得无行,吾向若不早将汝过官,令二日受缚,岂不困顿?’璹心然之,因愧谢曰:‘谨依命。’吏曰:‘吾不用汝铜钱,欲得白纸耳,期十五日来。’璹许诺。因问归路,吏曰:‘但东行二百步,当见一故墻,穿破见明,可推倒之,即至君家也。’璹如其言,行至墻,推良久乃倒容人,璹从倒处出,即至其所居隆政坊南门矣,于是归家,家人哭泣,入户而苏。至十五日,璹忘,不与钱,明日复病困绝。见吏来,怒曰:‘君果无行,期与我钱,遂不与,今当复将汝去。’因驱行出含光门,令入大坑,璹拜谢百余,并请作钱,乃放归。又苏,璹告家人买纸百张,作钱送之。明日,璹又病困,复见吏曰:‘君幸能与我钱,而恶不好。’璹复辞谢,请更作许之。又至二十一日,璹令以六十钱市纸百张,白纸作钱并酒食,自于隆政坊西渠水上烧之,既而身体轻健遂愈。”

又《冥报记》云:“左监门校尉冯翊李山龙,以武德中暴病亡,而心上不冷如掌许,家人未忍殡敛。至七日而苏,自说云:当死时,被冥官收录至一官曹云云。有三人语山龙曰:‘王放君去,可不少多乞遗我等。’山龙未言,吏谓山龙曰:‘王放君,不由彼。三人者,是前收录君使人:一是绳主,当以赤绳缚君者;一是棒主,击君头者;一是袋主,吸君气者。见君得还,故乞物耳。’山龙惶惧,谢三人曰:‘愚不识公,请至家备物,但不知于何处送之?’三人曰:‘于水边若树下。’山龙许诺。辞吏归家,见亲眷正哭,经营殡具,山龙又至尸傍,即苏。后日剪纸作钱帛并酒食,自送于水边烧之,忽见三人来谢曰:‘蒙君不失信,重相赠遗愧荷。’言毕不见。”

《太平广记》云:“韩彻者,以乾元中任陇州吴山令,进士宇文觌、辛稷随彻读。觌、稷掘令厅大槐树孔得冢,彻至,命佐史收骨发,以新棺敛葬。诸野灵托巫语云:‘己是晋将军契苾锷,明府恩及幽壤。然创造此谋是宇文世及辛四,幽魂佩戴,岂敢忘之?辛侯不久自当擢禄,足光其身。但宇文生命薄无位,且多厄难,我当救其三死。’以至会岐州土贼欲僭伪号,署置百官,觌有名,被署中书舍人,贼寻被官兵所杀,觌等七十余人,系州狱十人。锷复至觌妻所语云:‘七郎犯事,我在地中,大为求请,然要三千贯钱。’妻辞贫家实不能办。锷曰:‘地府所用是人间纸钱。’妻云:‘纸钱当力办之。’焚毕,复至狱中谓觌曰:‘我适于夫人索三千贯为君属请,事亦解矣。有刘使君至者,即当得放,饱食无忧也。’寻而诏用刘晏为陇州刺史,辞日奏曰:‘点污名贤,曾未相见所由,但以为逆所引,悉皆系狱。臣至州日,请一切释免。’上可其奏。晏至州上毕,悉召狱囚,宣敕放之。”《广异记》。

已下录成长史黄色涂锡作金,鬼用之。

《冥报记》云:“眭仁茜者,赵郡邯郸人也。少有经学,不信鬼神,常欲试其有无,就见鬼人。学之十余年,不能得见。后徙家向县,于路见一人如大官,衣冠甚伟,乘好马,从五十余人骑,视仁茜而不言。后数见之,常如此。经十年,凡数十相见。后忽驻马呼茜曰:‘比频见君,情相眷慕,愿与君交游。’茜即拜之,问:‘公何人耶?’答:‘吾是鬼耳,姓成名景,本弘农人。西晋时为别驾,今任胡国长史。’仁茜问:‘其国何在?王何姓名?’答曰:‘黄河已北总为临胡国,国都在楼烦西北沙碛是也。其王是故赵武灵王,今统此国,总受太山控摄,每月各使上相,朝于太山。是以数来过此,与君相遇也。’

“以至时大业初,江陵岑之象为邯郸令,子文本年未弱冠,之象请仁茜于家,教文本书。茜以此事告文本,仍谓曰:‘成长史谓曰:我有一事,羞君不得道,既与君交,亦不能不告君。鬼神道中亦有食,然不能饱,苦饑。若得人食,便得一年饱,众鬼多偷窃人食。我既贵重,不能偷之,从君请一餐。’茜既告文本,文本即为具馔,备设珍羞。茜曰:‘鬼不欲入人屋,可于外边张幕设席,陈酒食于上。’文本如其言。至时,仁茜见景两客来坐,从百余骑。既坐,文本向席再拜,谢以食之不精,亦传意辞谢。初文本将设食,仁茜请有金帛以赠之。文本问:‘是何等物?’茜云:‘鬼所用物,皆与人异,唯黄金及绢为得通用。然亦不如假者,以黄色涂大锡作金,以纸为绢帛,最为贵上。’文本如言作之。及景食毕,令从骑更代坐食。文本以所作金钱、丝绢赠之。景深喜,谢曰:‘因眭生烦郎君供给,郎君颇欲知寿命乎?’文本辞曰:‘不愿知也。’景辞而去。”

《法苑珠林·鬼神部》引之。

《释氏要览》云:“《冥报记》云:唐眭仁茜为鬼成景设酒食,复以钱彩为好。辞曰:鬼所用钱,即纸钱也。若彩绢亦纸为之。银即锡纸,金即黄涂之也。”

忠曰:“《要览》所言多谬妄矣,《释门正统》一承《要览》之谬。按《冥报记》眭仁茜事中,但云‘以黄色涂大锡作金,以纸为绢帛。止此’未初言鬼所用即纸钱也,银即锡纸等,亦非彼言。《冥报记》言鬼用纸钱,唯在彼王璹 及李山龙记中耳。”

《释门正统》云:“《法苑珠林》云:纸钱起于殷长史也。”

忠曰:“《珠林》引《冥报记》载眭仁茜事,但云成景为胡国长史,初不言殷长史。予谓成字上残缺,下似殷字下画,或填补者误作殷字。然自此妄一出,诸说雷同,以鬼用纸钱为成景事,复讹成长史为殷长史。儒家不能多览释典,遂有纸钱起于殷长史之说,实《珠林》无此说耳矣。”

已下录儒家辨纸钱。

《就日录》云:“焚纸钱之说,《唐?王玙传》曰:‘汉以来,葬者皆有瘗钱,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,至是玙乃用为禳祓。’则是丧葬之焚纸钱起于汉世之瘗钱也,其祷神而用寓钱,则自王玙始矣。康节先生春秋祭祀,约古今礼行之,亦焚楮钱。程伊川怪问之,曰:‘冥器之义也,脱有益,非孝子顺孙之心乎!’徽庙朝,高峰廖用中奏乞禁焚纸钱,有云:尝怪世俗凿纸为钱焚之,以徼福于鬼神者,不知何所据依,非无荒唐不经之说,要皆下俚之所传耳。使鬼神而有知,谓之慢神欺鬼可也。

“李珂《松牕百记》云:世既是妄,人死而为鬼,其妄又可知。无身心耳目口鼻之实,而六习常不断,颠倒沉迷,岂复觉悟?方其具酒肴,列冥器,凿楮象钱,印绘车马而焚之,以妄塞妄也。盖尝源其本初,恐瘗钱为死者之祸,及世艰得钱,易以纸钱,自后沿袭至唐而焚之,其来久且远。而廖高峰遽欲绝之,以塞妄费。且夫子谓‘死葬之以礼’,又曰‘敬鬼神而远之’,是夫子不欲遽绝。而以有无之中言之,惟邵康节云‘脱有益,非孝子顺孙之心’最为通议。”

忠曰:“康节窃信释氏轮回鬼神之说者,故有此言。康节信轮回,见于《闻见前录》。”

戴埴《鼠璞》云:“《法苑珠林》载纸钱起于殷长史。《唐?王玙传》载汉来皆有瘗钱,后里俗稍以纸寓钱,王玙乃用于祠祭。今儒家以为释氏法,于丧祭皆屏去。予谓不然,之死而致死之不仁,之死而致生之不知,谓之明器神明之也。汉之瘗钱,近于之死而致生,以纸寓钱亦明器也,与涂车刍灵何以异?俗谓果资于冥涂,则可笑!”

忠曰:“《礼记?檀弓》云:‘孔子曰:之死而致死之不仁,而不可为也;之死而致生之不知,而不可为也。止此’《梦溪笔谈》云:‘先王之于死者,以之为无知则不仁,以之为有知则不智。’”

《文公家礼》全载《鼠璞》说《家礼》为晁氏说。云:“按此,则用纸钱代币帛似亦无害。”

宋叶《爱日斋藂抄》云:“《事林广记》考论寓钱之始,云今楮镪也,以至自王玙始耳。与前引《释门正统》全同。《法苑珠林》云:‘纸钱起于殷长史也。’按此,则里俗以纸寓钱,玙始用之,非创于玙矣。朱文公云:‘纸钱起玄宗时王玙。盖古人以玉币,后来易以钱。玄宗惑于王玙之术,而鬼神事繁,无许多钱来埋得,玙作纸钱易之,文字便是难理会。且如《唐?礼书》载范传正言,唯颜鲁公、张司业家祭不用纸钱易之,文字便是难理会。且如唐(1)故衣冠效之。而国初言礼者错看,遂作纸衣冠而不用纸钱,不知衣冠纸钱有何间别。’

“近世戴氏《鼠璞》云:‘《法苑珠林》载纸钱起于殷长史。以至谓果资于冥涂,则可笑!’全同前引《鼠璞》。是说虽异,亦有文公纸衣冠何别之?吕南公有〈钱邓公不烧楮镪颂〉有云:‘古用币以礼神祗,后之罪士为多,则假之以请禳祷祈,假之不已,则翻 楮代焉而弗支。是故罪士满世,而莫救其非。’大抵深恶夫寓钱以徼福者也。予观洪庆善《杜诗辨证》载,文宗备问云:南齐废帝东昏侯好鬼神之术,剪纸为钱,以代束帛。至唐盛行其事,云有益幽冥。又牛僧孺云:楮钱,唐初剪纸为之。此是以补《事林广记》之未及。”

已下略举机缘。

《大慧武库》云:“汾阳无德禅师,一日,谓众曰:‘夜来梦亡父母觅酒肉纸钱,不免徇俗,置以祀之。’事办于库堂,设位如俗间礼。酌酒、行肉、化纸钱讫,令集知事头首散其余盘,知事辈却之,无德独坐筵中,饮啖自若。众僧数曰:‘酒肉僧,岂堪为师法耶?’腰包尽去。惟慈明、大愚、泉大道等六七人在耳。无德翌日上堂云:‘许多閑神野鬼,祇消一盘酒肉,两陌纸钱,断送去了也!《法华经》云:此众无枝叶,唯有诸贞实。’下座。”